“5月13日凌晨两点，部队还能再走二十里吗？”压低声音问侦察参谋。对方咬牙回一句：“只要能堵住，弟兄们脚底抹油也要跑到垛庄！”
那一年春夏之交，本该是鲁南麦香最浓的季节，却因为45万国民党军的“重点进攻”而硝烟弥漫。蒋介石把手里三分之二的机动力量推向山东，一副要把粟裕、陈毅“摁死”在沂蒙山区的架势。大凡研究过战史的人都知道，这一次他修改了以前“摊大饼”打法，命令各军团并肩推进、不留空隙。纸面上看，解放军的“分割包围”再难施展，可战场从来不是纸面。
粟裕与陈毅则索性顺水推舟，命令主力一路后撤，一路“摆烂”。七纵、一纵先后南移，火车头似的敌军越追越深，胶济线以南渐渐空旷。与此同时，一支编号第六的野战纵队始终潜伏在鲁南腹地，既不抢功，也不伸头，像一柄藏在袖中的短匕。
彼时的第六纵队情绪复杂。八个月前涟水鏖战，他们在张灵甫手下挨过一次狠的；一个月后又在盐城扳回一城，却因未能彻底解决对手而留下疙瘩。官兵们说：“再遇74师，不让他交出老本咱不罢休。”王必成没吱声，只把地图摊开，已在垛庄周围画了好几圈红线。
国民党第一路军团司令汤恩伯最先沉不住气。5月初，他自作主张催74师离开主阵线，直捣坦埠，以图“立功一战”。张灵甫也觉得机会来了，一口气甩下邻近25师、83师，三十公里强行军，到达—坦埠一线。粟裕眼见“鸭子”自进笼，马上调头：主攻方向改打74师，其他敌军暂且放一放。
华东野战军立刻分工：一纵、八纵插到曹庄—黄斗顶山，斩断张灵甫与外侧65师的脐带；四纵、九纵正面顶住，把74师往孟良崮推；二纵、七纵牵住外围敌军；三纵、十纵构筑阻援防线。唯独第六纵队依然“隐身”在命令中，只一句“适时出洞”。王必成心中却像擂鼓，明白那关键一锤非己莫属。
13日天一亮，华野诸路已经咬住74师外廓阵地。一纵队抢下黄斗顶山高地后，叶飞用望远镜看到对面烟尘滚滚，笑说：“张灵甫还蒙在鼓里。”同一时间，第六纵队冒雨夜行，强渡沭河。国民党飞机低空侦察，机枪喷火，战士们却抬枪射击不让敌机俯冲。有人开玩笑：“咱这是拿三八大盖当高射炮。”
14日拂晓前，六纵先头部队抵达垛庄。王必成只说一句：“天亮前必须进村！”炮兵连索性把迫击炮搬到菜地，一轮急促射击后步兵冲锋。拉锯不到一小时，垛庄易手。至此，张灵甫后路被铁板钉死，74师成为九面围、一面堵的瓮中鳖。
根据缴获的电台记录，张灵甫此时频频催电徐州“剿总”，语气已由“可歼匪主力”到“速援、速援”，短短六小时变了三次调。顾祝同调集十个师南援，奈何一纵、八纵在前方像活塞一样拦截；三纵、十纵在侧翼筑起壕沟加鹿砦，两天内把五十余次增援悉数挡回。山地狭窄，坦克、炮兵难展开，国民党部队眼睁睁听见孟良崮方向枪炮轰鸣，却寸进不得。
74师仍然想突围。15日下午，他们先向东南猛冲，撞上八纵反坦克分队；再转向西北，又给一纵打回原处。天黑，只得固守山头。守不住水源，守不住粮道，守不住电台，张灵甫第一次沉默良久。副官小声说：“师座，再不走真走不了了。”张灵甫掏出怀表看了看，回了一句：“慢一步，活路也没了。”
16日破晓，大雾刚散，粟裕下达最后命令：炮兵全部贴山口推进，三十分钟急促射。百余门榴弹炮、山炮一齐开火，山体被炸得碎石横飞。紧接着四纵、九纵采用“长蛇阵”攀爬，手榴弹接力。六纵特务团在王必成亲自指挥下，从垛庄侧后插到北坡，三面火力交叉。硬是两个小时撕开防线，直逼山顶隐蔽指挥所。战斗间隙，王必成抓住电话机，喊了句：“老张，跑不了了！”
上午十时许，张灵甫发出最后一封电报，内容只有八字：“杀身成仁，死不投降。”随后举枪自戕，74师残部陆续覆灭。中午，陈毅站在指挥所外，一身尘土，却难掩兴奋：“拔掉这颗毒牙，华东大局改观。”
消息传到陕北，毛泽东笑对身边同志说：“我估摸张灵甫会挨打，但想不到全军覆没；老蒋更没料到。这回粟裕把第六纵队藏得真深。”言语间既肯定粟裕的谋，又佩服王必成的狠劲。一支“隐形部队”在关键节点露面，打乱敌我双方原有评估，战例被后世称为“战役级立体埋伏”的经典。
回看结果：华野以12万人歼敌3万余，击溃蒋介石“五大主力”之一；之后的鲁西南、豫皖苏战场再无74师锋芒。隐形部队并非妖法，而是战略欺骗、合围定点清除的综合产物。试想一下，如果六纵提前暴露，张灵甫即便再骄狂，也绝不会单兵深入；倘若六纵赶到稍晚几小时，74师或许已退守山区，战役难言速决。这恰是“时、势、人”三点同步的写照。
有人说孟良崮是一场“闪电剜心”。确实如此：把敌王牌从大军中硬生生剜出，再合力捣碎。整个过程不到四天，却让蒋介石最倚重的精锐灰飞烟灭。不得不说，对正面较劲颇有情结的中年男读者而言，这样的战役最解渴——枪林弹雨有，心理博弈也有，关键还有一句话可以概括：真正制胜的往往是看不见的那双手。
多年后，王必成再谈当日鏖兵，只淡淡一句：“打仗就像拉锯，谁先露怯谁让步；可若肯咬牙撑一夜，天亮了就是你的。”这句话并非英雄式口号，而是六纵士兵一夜奔袭八十里的真实注脚。历史不会刻意眷顾谁，但总在关键时刻奖励准备最充分的那一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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